华夏纪年2854年,华山极顶落雁峰。
自古以来,华山以其峻峭吸引了无数游览者。山上的观、院、亭、阁皆依山势而建,一山飞峙,恰似空中楼阁,而且有古松相映,更是别具一格。
落雁峰是华山的最高主峰,也是五岳的最高峰,这里四周都是松林,杂以桧柏,迤逦数里,浓阴密闭。
此时,在这渺无人烟的落雁峰上出现了三道身影,当前一人身高体壮,头顶一个外罩紫布的瓦罐,背后斜肩背着一只大葫芦,腰上挎着把三尺宝剑。这人身上物件虽多,却闪转腾挪脚步如飞,在他后面远远有两个人在急匆匆追赶。
“三弟,你带着咱们的吃食和酒葫芦,不要走那么急,这落雁峰可不是等闲之地,小心些!”后面稍年长一人用力朝前方喊道。
“大哥,莫急,三弟功夫了得,不会有事。大哥不必那么着急赶路,我陪大哥慢慢走,三弟会在前边找好地方等咱们的。”另一人面露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唉,三弟就是这脾气,已经定了亲了还是这样玩闹。也罢,二弟,咱们慢慢去寻他。”
这兄弟三人乃是华夏国赫赫有名的唐城三杰:老大范仲燕,三十二岁,出身官宦之家,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兵法韬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个文武全才,在华夏国兵部任职;老二姬翘楚,二十七岁,喜穿灰衣、身背古琴,颇有古人之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愿入朝为官,终日里读书访友、抚琴饮酒,酒醉后常做狂歌,大叫“大江东去知音少”;老三单雄新,二十二岁,江湖中人、名捕,诸葛先生关门弟子,一身功夫真可说得上是登峰造极神鬼莫测、百步穿杨身轻如燕。
“唉,这三弟也不知怎么了,非要大老远跑来这华山,说什么寻找当年‘华山论剑’的线索,真是胡闹。”范仲燕摇着头叹气。
“哈哈,看来大哥也对三弟没办法啊。照大哥的脾气,我看应该去登泰山,哈哈!”姬翘楚不由逗起大哥来。
“嗯,不错,二弟,正该如此。就这样定了吧,咱们回去后就一起去登泰山。登泰山而小天下,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啊……”范仲燕不由得一喜。
“大哥,你还当真了啊,唉,早知道我就不说了,你知道我最讨厌游山玩水了。”姬翘楚不仅面露苦涩。
“泰山是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名山,自古以来,多少仁人志士帝王将相都争相来参拜……”范仲燕显然没注意到姬翘楚的表情,仍在发着感慨。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么……看来我是不智不仁之人啊,我只想饮酒作诗抚琴。”
“二弟啊,你太慵懒随意了。你有凌云志又有济世才,连大哥都佩服你的才智,我屡次劝你入朝为官,你就是不肯。你……”范仲燕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了单雄新豪迈的声音:“大哥、二哥,你们快来,我找到好地方了!”
姬翘楚听到这话,赶紧接过话头岔开话题:“大哥,三弟叫我们,我们赶紧过去看看,三弟准是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唉,好吧,咱们走。”
两人看到单雄新在前边招手,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大哥、二哥,你们也太慢了。你们看,我在这落雁峰崖边找到了一处较平整的地方,刚才我已经收拾了一下,咱们就在这来歇歇脚吃点东西吧。”单雄新招呼两位兄长坐下。
三人席地而坐,单雄新取下背后的大葫芦递给范仲燕:“大哥你先喝酒,我把瓦罐里的碗拿出来,咱们尝尝山下买来的大刀面是何滋味,哈哈。”
范仲燕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把酒葫芦递给了姬翘楚:“二弟,来,喝口酒,山顶湿寒,咱们不比老三,喝口酒暖暖身子。”
姬翘楚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在崖边举目环视,但见群山起伏,苍苍莽莽,黄河渭水如丝如缕,漠漠平原如帛如绵,尽收眼底,如临天界,如履浮云。他不由得豪气顿生:“对酒慨当歌,人生有几何。不过一百年,沧海不桑田。心当凌绝顶,胸如江海宽。挥斧斩险阻,踏云看风轻。”
范仲燕不禁抚掌叫好:“好诗,二弟真是大胸怀大气魄!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
“大哥、二哥,我虽是个粗人,但是也听得热血沸腾啊。落雁峰就是当年武林至尊们华山论剑的地方,咱们弟兄三人今日既然来到了这,也来一次华山论剑怎么样啊?”
“好!好!正该如此!”范仲燕大声附和表示赞同。
“咱们华山论剑不是武功上的比试,更不是为了出名,就当做咱们兄弟之间一次人生理想感悟的谈论吧。”姬翘楚说道。
“二哥说得好,大哥你先来吧,说说你的抱负。”单雄新拿过酒葫芦喝了一口,对范仲燕说道。
“好,大哥已过了而立之年,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深恶官场黑暗、深忧百姓哀苦,却常感到力不从心无能为力,有时不免有心灰意冷之感。我自信自己有能力,能像武安君一样开疆扩土治国安邦,但感觉来自上面的压力和制肘太大了,施展不开手脚……”
“大哥身处庙堂之上,却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真大丈夫也!”姬翘楚不禁感叹:“人一出生进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接触到某种导向的是非观,并一点一点被浸染。真龙天子的王朝,自然也会编织各种理由维护自己的权威,上至官府,下至学堂,都在宣扬仁义礼智信,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云云,让老百姓以为,没有皇帝就一定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于是把‘爱国就是爱皇上’,写进了大法的第一条,所以老百姓才安安稳稳地被统治压迫了数千年。某某人救驾有功,被封为大英雄,写牌立传;某某人欺君叛国,就一定十恶不赦,被株连九族,被杀头时,所有老百姓都跟着观看,还往他们身上扔垃圾,往他们脸上吐口水,这就是因为朝廷已经给他们洗了脑,这就是假做真时真亦假……”
“二哥,说得好,虽然我听不太懂。”
“二弟,大哥身不由己啊……”范仲燕显然被触动了内心的痛处。
“居高堂之上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大哥已然做得很好了。”
“大哥、二哥,我真受不了你们在那杞人忧天,大丈夫活这一生,就当率性而为,敢作敢当!”
“三弟,你还不懂,这不是……”姬翘楚闻言不禁苦笑。
“大哥、二哥,我曾经有个师傅,他教会我许多剑法和辨别许多好剑,然后又教会我一件事:所有有名的剑法到头来都不如一套适合你自己的剑法,真正的剑客不是能使一把好剑或是名剑,而是能把天地万物无一不可作剑。后来,他败在了我的手上,我对他说:‘你是我的好教练,但不是师傅,谢谢!’于是我遍访名师,苦练武艺,想找到天下无敌的窍门却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我遇到了诸葛先生。大哥你应该知道,这个诸葛先生是当今天子太傅,他曾对我说,朝中朋党之争,得权者多是佞臣庸材,内外勾结,表里为奸,加上当今皇上好大喜功,滥征苛敛,冗官无数,罔上欺下,一味只知要官弄钱,忠臣尽遭罢黜,民不聊生,官逼民反,盗寇四起,内外交逼,我也四次受诬落职。不过,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这数百年来的基业江山,元气尚在,不是群小奸佞颠覆便可得逞的。朝廷对我数度起用,以扼制嚣横权吏,并练军以抗外侮,以保皇城。我要保住的,不是庸懦君臣,不是近幸显贵,而是那一点民族正义,那一点天道良知。所以每每文章议劾,直谏申议,不许奸恶骄横、姿意妄为。”
“诸葛先生确实是一代高人,我甚神往。”范仲燕说道。
“诸葛先生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在江湖上,没有帮不帮的事,只有强不强的人。谁都得学会遇挫不折,通悲不伤。只要够魄力,够胆识,够运气,绝对可以不必身不由己,而能不负初衷。在朝廷里也一样。既上了阵就得有身败名裂的打算,万一侥幸胜了,也只不过功成身退是好下场。在这儿的规律是:你越强,别人便越不敢打击你,你只要强到不怕人打击,便是一个成功的人了。后来诸葛先生收我做了关门弟子,我也成为了一代名捕。”单雄新回忆起往事,不禁失神。
“捕快凭什么可以辨忠定奸、去恶卫道?”姬翘楚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法。”单雄新说:“谁触犯律法,谁就得伏法。”
  “要是犯法的是高官大将呢?”姬翘楚追问道。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要是皇帝真的妄作妄为,武断专横,你还帮不帮他?护不护他?”姬翘楚又问道。
“这……”单雄新显然没料到姬翘楚还有此一问,不禁沉吟起来。
“问的好!”范仲燕长吸一口气,双眼出神:“我在朝中任事,志不在功名,心不图富贵,只为可尽一己之力,助天子以安天下。如果皇帝昏庸,倒行逆施,我就冒死劝谏。劝不听,我就罢隐。若是皇帝误国殃民如故,我就替天行道,就算天子,也一样逆之弃之!说我叛逆,我就叛逆!说我造反,我就造反!无道无理,天子当屁!”他略为一顿,才接下去说:“今天我愿为当今天子尽效死力,是因国昌可期,只要皇上励精图强,立贤有方,国必富庶,民必富强,那我就万死不悔了!我不是保皇罔民,也并非为升官发财。下民易危,上天难欺,我只求保境安民,整肃贪污,扫荡恶霸,不怕引人訾议,只求于心绝无愧辞。三弟,要是有一天你也贪赃枉法,我也会拿下你;如果他日我也腐败弄权,你也一样可以把我绳之于法,如果法治不了我,你也可以把我一剑杀了。”
“大哥……”单雄新听到范仲燕这番话,不由得眼中湿润。
“弦音虽断有人听,杜康做水醉一场!来,咱们兄弟喝酒!” 姬翘楚感到浑身火热:“大哥、三弟,我不是不想出仕为官,我想有你们在朝廷,那些贪官污吏宵小之徒一定不敢造次,百姓们也能过得更安稳平和,我很放心。我志不在此,我常常在思考人从何来?来此为何?人往何去?”
“二弟,我和三弟说过,你绝不是池中之物!你只是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没有找到未来的方向,只要你想明白了找到了答案,你绝对会做出开天辟地震铄古今的伟业来!”
“不敢当,大哥谬赞。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的不足,还有太多的疑惑,我也许是块金子,不过是块蒙尘深埋的金子罢了。唉,也许我是生不逢时……”
“二哥,金子就是金子,总会有重见光芒的一天的!”
“多谢三弟。人在哭声中来到这个世界,出生后不论贫富贵贱,都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在左右着命运,不管是抗争还是顺服,最终你都会发现,你走过的路都是规划好的一样,你无法出圈。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仿佛被什么东西分成了无数的小块。人就像被圈养的牲口一样,不断献出自己的肉体、灵魂,甚至死后也不得解脱。那些一生甜蜜幸福享乐无忧的、尝尽辛酸遍体鳞伤的、唯唯诺诺苟延残喘的、不甘堕落战斗抗争的,都脱不了心锁桎梏!”姬翘楚大口喝了口酒,接着说道:“我志不在天地中,我要破心锁救苍生!人从哭中来,其中必有玄机。众生如圈养,贡献肉体、灵魂,死后都不得解脱!是什么在左右着人的命运,不管他为了什么他有多么强大!想奴役我人族,不可能!”姬翘楚越说越激动,泪流满面都未察觉:“我想,不管过去还是将来,都会有这种人:他们一直在探究人从何来、来此为何、人往何去,他们一直在寻找到时间的原点和终点,他们想知道时间的原点之前有什么,时间是否有终点?终点之后又是什么?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哈哈哈!好好好!想不到老夫许久未到这俗世来,在这俗世中竟然出现了你这等人物!”一声威仪盖世、英气冲霄的长啸突兀地响起,三人不禁骇然。随后两声破空之声响起,范仲燕、单雄新应声倒地。
姬翘楚不禁大惊失色:“大哥、三弟你们怎么了?是谁?是哪位前辈?您为何……”
“小兄弟,不要害怕,他们没事,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他们的感官知觉,一会儿他们就能恢复了。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你听着:一日复一日,木偶随线牵。有心脱轨迹,无胆毁线栓。前路暗无光,身后深如渊。拔脚何处去,无语怒骂天。呼朋饮杜康,寄情山水间。天伦齐人福,浑噩醉梦中。鞠躬禾下土,手捧圣人书。嗟食寒衣丐,高屋锦袍客。本是同源生,相煎却无情。绝顶望星空,功成临沧海。钱权名利色,云烟过眼消。万般皆化土,唯有人依旧。总有无形手,天地自成牢。炼狱作囚徒,无为沧桑老。代有不凡士,拼搏出井口。先破自心锁,无碍魔障除。求索生太极,问教借阴阳。寻路出苦海,大道实至简。规则恒流转,命运手中握。山人虽凡夫,亦敢望天吼。不羡高处仙,不跪他人道。路旁亦是径,脚下自成蹊。不违心内愿,潜身法自然。若是慧眼具,长河可留痕!”这声音话音刚落,一道蓝光裹住了姬翘楚。
“小兄弟,你对老夫的胃口,咱们有缘。我在你体内留下了种子,如果将来你能悟道成功,能找到我,我便送你一场大造化。我对你很是期望,小兄弟,你不要让我失望啊。十年、一百年,哈哈,小兄弟,老夫等着你……”
姬翘楚尚未回过神来,那道蓝光已经进入了体内散去无踪。他赶忙问道:“前辈,您是何人?尊姓大名?”
“哈哈,连性命都是向老天借的,何必问名字!唉,老夫自己都快忘记了,哦,想起来,当年他们都叫老夫独孤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