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尸人(10)
吴老鬼远远望见铁甲军士没有阻拦三邪,任凭他们离去,包围圈内只剩下了自己、洪长老和远处怀抱襁褓婴孩的我,再没有其他指望。洪长老运转嫁衣八卦已近圆满,吴老鬼知道自己再不设法逃出即使不被冲击反噬,真气也将被吸收殆尽。吴老鬼面露狠色,极其怨毒、阴狠的看了一眼洪长老,一咬牙,竟自行往左臂急速灌注真气。咔嚓一声脆响,吴老鬼的左臂被真气冲击齐肘而断!吴老鬼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忍住剧痛右手两指轻点,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左臂经脉,然后不敢再耽搁,匆忙奔逃而去。包围圈的铁甲军士本来已经给踉跄奔过来的吴老鬼让出了一条通道,但吴老鬼精心设下必杀之局而竟落得被三邪抛弃戏弄、为了保全性命又自断一臂的凄惨下场,心中怨气无处发泄,通道周围的数十名军士竟瞬间被他吸干了全身精血!吴老鬼吸取了这些军士的精血后,脸上有了些血色,他停下身来,对洪长老高声叫道:“洪老鬼!今日之仇,他日我必血洗丐帮相报!”
洪长老听言一个飞旋,猛地转过身来,昆吾碗的碗口远远对准了吴老鬼的方向。吴老鬼见状一个趔趄,又恨又怒,转身急逃而去。
洪长老的太一诀嫁衣八卦已经功行圆满,他十指发力,满头白发疾飞乱舞,口吐洪钟:“道生一,一生二。阴阳济,八卦成。开!”洪长老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碗口粗细的金色光柱从昆吾碗中激射而出,一息之间就击中了铁甲军士的包围圈,竟无声无息!而下一秒,金色光柱击中的铁甲军士包围圈竟出现了一个宽达十丈的锥形缺口,至于缺口处那些原本还挺身站立的铁甲军士、巨型战车等连一粒残渣都没剩下,已然无影无踪了!
“哇……跑啊……轰……”这些铁甲军士哪见过这如同神罚一般的恐怖光柱,大部分被吓得屁滚尿流、心胆俱裂,纷纷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四下乱逃。不过,还真有一些悍不畏死之辈竟没有奔逃退开,反而逐渐聚集在一位黑脸头领身边,人数尚有二三百。
洪长老激发出如此神威的光柱后,精气耗费殆尽,他不由自主的双膝跪地,朝天喷出了一口黑血,手中的昆吾碗嘡啷落地,而后乱发覆面,摇晃倒地!这昆仑山千年铜精加九天陨石祭炼而成的几乎坚不可摧的昆吾碗竟出现了两道深深的裂纹!
留下来的悍勇军士见洪长老倒地不起,自然以为他已经油尽灯枯,那位黑脸头领面露喜色,他一挥自己手中的开山斧,振臂大叫道:“兄弟们,那老家伙已经不行啦!咱们冲啊,杀了远处的高个子,把婴孩抢过来!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冲啊!”黑脸头领说完第一个冲了过来,其他人见状纷纷大叫着也掩杀了过来。
“尔等尚敢一战耶!”洪长老奋起神威,右手撑地竟又缓缓站起,勃然大怒:“鼠辈何不惜命也!”洪长老头碰昆吾碗向我传令:“速带婴孩退往丐帮总坛,密室待命!”
我本想拒绝,留下来帮洪长老杀光这帮不知死活的铁甲军士,但望见洪长老白发染血但依然神威盖世的伟岸身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腾身依照指令突围而去。
我突出包围圈,一路冲杀,所幸獝狂教精英非死即伤,全都丧胆离去,而鬼巢绝大部分兵力都被布置在包围圈那里而被洪长老昆吾碗激射出的光柱一击而轰然逃散。一路之上,我竟甚少遇到阻拦。在一番激斗之后,我带着襁褓婴孩安然回到了丐帮总坛的密室之中。
我轻轻将带着甜甜笑意尤在酣睡的婴孩放到了床头,本打算转身回去接应洪长老。但那婴孩在梦中突然咿呀一声,我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将薄毯摊开盖在了他的身上。我担心万一鬼巢和獝狂教的其他人寻到这里,一番思量之后,就站在床边留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浑身浴血、乱发半削的洪长老也回来了!我看着洪长老的样子,纵然不知他的突围详情,但洪长老在精气极度亏损、内伤严重之下肯定是经过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后方才能浴血归来。
洪长老进入密室后,先望了一眼床头的婴孩,吩咐我不许让任何人进来,然后他席地而坐,运功暂时压制伤势、回复些许真气。一炷香之后,洪长老猛地突出几口黑血,摇晃着站立起来,一脸悲戚无比苍老:“铁兄弟、洪四、梁丹、仁龙,你们……”
洪长老知道轻重缓急,强忍住眼中的热泪,暂且将心中的悲痛压住,捂胸边咳嗽边缓步来到了床头。洪长老看婴孩胸膛起伏尚在酣睡,脸色稍缓,但看到我给婴孩盖上的薄毯后,眉头一皱竟怔住了。
“坏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你想啊,我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僵尸怎么会心生怜悯的给那个浴血重生的婴孩盖上薄毯呢!
洪长老皱眉回头,凝神望了我好一会,然后他摇了摇头,便传令给我,命我去屋外守护。我知道,洪长老已然对我起了疑心,他只是暂时还没有时间仔细研究我的问题。洪长老命我去屋外,就是不想我看到他如何从襁褓婴孩身上找出那起义军就义首领留下来的绝密情报。
我在屋外眼望长空,轻轻叹了口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大概一个月之后,洪长老重伤未愈,我被帮中的另一位长老率领去执行一项重要的刺杀任务。在这次任务中,我假装失足,同孤竹国一位上将一起坠落了悬崖。
我恢复了意识再重新睁开眼来,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两手仍死死抓住那位孤竹国上将,两脚则缠住了他的坐骑宝马,两人一马竟在水中飘荡起伏。那位上将同他的坐骑宝马口鼻浸血早就死去多时了。我浑身酸痛异常,在一浅滩处两脚踩实水底,奋起精神将上将和马尸一起拉到了岸上。绕是我身体坚韧无比也还是受了很重的伤,在岸边又躺了足有三天,这才总算是能站起身来走动了。
“以前的郭施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尸人……”我脱去洪长老赐予的一身行头,在那位上将的马鞍里找到一件白色长袍。我穿上白袍后,叩首望天三拜,然后认准一个方向,就踉踉跄跄的摸索着走了下去……
诗人一直全神贯注的静静倾听着尸人的讲述,听到这里,他心中感慨万千的轻叹一声:“唉……这么说来,这几个月你一直隐身在昭余泽中了?”
尸人自己犹未察觉,他那苍白、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两行清泪。尸人转过身去,似抬起手来在面上一拂,然后缓缓说道:“不错……我走进一座山谷之中,身痛神疲心伤,于是就停了下来……我闭目打坐,将自己凡有了自我意识以来所经历过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回想了一遍……我感受着日升月落、鸟鸣兽舞……脑中的混沌已彻底无踪,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清明、通彻……在一天朝阳破晓正驱散最后一丝黑暗的时候,我睁开了眼来……我能真切感觉得到,自己眼中射出两道神异的蓝芒直透出山谷……我抖落身上的枯叶站起身来,握紧了拳头,竟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上可开天下能辟地……”
“在你身上充满了谜一样的神奇……尸人,九霄九幽你都不惧,这天下还有能让你皱眉之人、变色之物吗?”诗人望着尸人竟愈发高大伟岸的背影,下意识的问道。
尸人尚未答言,只听得远方天际传来噫的一声长鸣。尸人听到这不知何种鸟兽发出的嘶鸣之声后,一直如石刻般无表情的面孔竟勃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