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尸人(12)
诗人待貘兽完全进入三才诛魔阵、距离中心尚有二十余丈的时候,垂手用火把启动了左手边的机关。轰的一声,一道细细火线由阵眼机关转瞬之间就到了最里边一道圆环之处。腾腾腾,布满细碎木根屑的三道巨型圆环围接连燃起了高达十丈的火墙。貘兽受惊停住,见赤焰火势如此凶猛眼中有些畏惧之色。貘兽扬起头来,见尸人还在对着它轻笑,眼中暴戾之色一下子又再大盛,被暴怒瞬间冲昏了理智,继续猛扑了过来。尸人起身在离中心十余丈的地方将貘兽截住,然后向外绕着三才诛魔阵转起圈来,貘兽噫的一声紧追不舍。尸人不时腾跃、停转闪避着暴怒至极的貘兽。这当然也是诗人计划的一部分,他叫尸人引诱貘兽不断追逐、窜跃以消耗其体力,以防貘兽有余力不顾一切强闯出阵。
尸人在前边全力奔逃,貘兽在后嘶吼着暴怒追逐,有几次甚至差点就扑咬到了尸人。一人一兽追逐了足有小一个时辰,貘兽先停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累极了。趁此机会,诗人向尸人一招手,尸人心领神会奔回了中心。诗人先围上一条打湿的布巾护住口鼻,这才不慌不忙的用火把启动了自己右手边的最后一个机关,眨眼之间只听得阵中各处嘭嘭声此起彼伏,按九宫八卦布置的木干炭坑纷纷升起浓烟,遮天蔽日直透九霄。貘兽这下真正着了慌,它在赤焰封困、浓烟炙熏之下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噫呀低吼着早没了嚣张气焰,倒像只坠入陷阱的羚羊一般无助。貘兽头昏脚软,目难视物分不清东南西北,在阵中乱闯了一阵就瘫软在地上渐渐没了声响。
尸人见状大喜,想走近些去查探貘兽的生死。诗人拦住他,摇了摇头:“再等等,我为刀俎它为鱼肉,不必急于一时。”尸人依言,两人又静静等了半个时辰,貘兽始终没有动静。诗人碾灭了火把,对尸人点了点头。
尸人这才快步来到貘兽身边,不过并没有贸然挨得过近。尸人先将几块炽热的木炭抛了过去,貘兽身上立即传来哧哧呲呲之声,不一会一股肉香慢慢散开。“哈哈,这貘兽味道不错!哈哈,它肯定是已经死……”尸人心情大畅,很少见的大笑了几声,回身朝诗人招手想叫他也过来这边。
就在这时,貘兽从地上突然猛然跃起扑倒了尸人。诗人见状大惊,顾不得自己安危,赶紧跑了过来。诗人跑近前一看,尸人两手死死抵住貘兽的前肢,双脚瞪住貘兽的下半身。貘兽前肢受制,大如骏马的身体被尸人举在了半空。貘兽两条后爪悬空,不断用力蹬踢挣扎,长长的象鼻几乎挨到了尸人的脸上,口中流出的浓涎竟落了几滴到尸人的前胸。“咚……呲啦……”,貘兽的浓涎竟然将尸人坚不可摧的前胸腐蚀出了数个深坑。尸人吃痛,两手一较力,偏头对诗人大喊道:“孟劳何在?”诗人这才如梦方醒一般回过神来,他俯身跪倒从尸人腰间拔出孟劳炎阳刀,瞄准貘兽的鼻孔,用力刺了进去。
足有数个弹指的功夫,貘兽被孟劳炎阳刀刺中后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诗人有些意外,猛地回手抽出了孟劳炎阳刀。就在诗人抽刀的瞬间,貘兽猛地全身巨震,然后噫的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四肢脱力就要瘫压下来。尸人见状没有迟疑,四肢用力一推一蹬,将那貘兽远远甩了出去。貘兽嗵的一声重重落地,嘶吼声越发低沉,一炷香之后彻底没了声响。诗人微微发抖,有些失神落魄。尸人站起来接过诗人手中的孟劳炎阳刀,走到貘兽头前又往鼻孔中补了几刀,然后摸向貘兽的胸膛,面露喜色:“诗人,咱们成功了!貘兽被咱们杀死啦!”
诗人回过神来,走到貘兽身旁,又再确认了一下它的死活,这才展颜一笑:“确实死了,哈哈哈!”
尸人收好孟劳炎阳刀,站立在貘兽尸体旁,朝天一通长啸。而后,尸人双手慢慢垂落竟半响未动,诗人有些奇怪,走过去一看,发现尸人双目竟泛起了蓝芒。
诗人觉得尸人应是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冥想之中,就没有贸然打扰,而是静静在一旁等候。一刻钟之后,尸人眼中蓝芒慢慢褪去,恢复了原状,他神情肃穆略一沉吟,对身边的诗人说道:“我又想起了一些神异的事情……诗人,我想我有我的宿命……我想再入红尘俗世去走一遭……”
“哦?你的宿命……你想去做什么呢?”诗人对尸人的话语感到有些诧异。
“杀尽奸邪大恶!”尸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杀恶人?你知道吗,我以前又何尝不想如此,可这世上的恶人太多了,多的可能咱们一辈子都杀不完……”诗人何尝没有如此雄心壮志,但久经蹉跎,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心灰意冷了。
“这辈子杀不完,下辈子接着杀……”尸人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显然心中已经无比坚定。
“尸人,难道你想像那九幽地府的地藏王菩萨一般,地府有鬼不成佛吗?”诗人想了一会,心中波翻浪涌,因尸人的回答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人间还有不平事,屠刀放下怎可休?杀尽极恶无良辈,地藏宁可不成佛……”
“我想,我此时方才真正明了我苦苦求索的到底是什么……”尸人看着诗人,眼神清澈却无比坚毅:“也许,我就是那天地间亘古长存的浩然正气、众生心中追求自由的不灭执念!”
尸人说完,伸出三指沾拭貘兽之血,在自己左脸上横画出三道血纹:“诗人,你可愿助我?”
诗人轻叹一声:“我只是个无欲无求的诗人……”
“无欲无求?”尸人对诗人的回答有些不解。
“无私之欲,乃为无欲,无天之求,是为无求!”诗人说完,也伸出三指沾拭貘兽之血,在自己右脸上同样横画出三道血纹:“诗人遇尸人,天下从此风云变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间长河永恒流淌,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凡街市无根之语,谓之谣言。上天儆戒人君,命荧惑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小则寓一人之吉凶,大则系国家之兴败。
华夏九州,市上小儿不约而同,数十为群,拍手作歌,其声如一。歌曰:
……
诗人作诗言其志,
示人妙理传后世。
尸人执念轮回痴,
食人奸邪有谁知?
可笑世人不识人,
石刃无奈向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