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座低矮的土堆,对面是一洼小水塘,与土堆、水塘成三角的不远处是发白的青砖垒成的矮圈,一头长着花点的小肥猪正趴在里边,懒懒地打量着四周的木围栏,不断叹着气。
就在这时,一只漂亮的花喜鹊落在了矮圈对面的围栏上:“我说,那个、那个谁,你能不老哼哼吗?好烦呐!”
小肥猪正迷迷糊糊地唱着催眠曲,猛然听到了这唧唧喳喳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立马站起身来瞪起了小眼睛打量起花喜鹊:“哇,你好漂亮啊,说话声音真好听!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嗯,刚来不久,看这里有山有水,又挺安静,想在这安个家……”
小肥猪一听这话,高兴极了:“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有邻居了,终于有跟我说话的了,就我一个孤零零的,可闷死我了!”
花喜鹊露出了很无奈的表情,摇着头,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哼!早知道你这么烦,我肯定不来了……”
小肥猪听不清花喜鹊小声的嘟囔,赶紧摇着短尾巴跑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太清……”
花喜鹊看到小肥猪要冲过来,吓了一跳,赶忙飞到了高枝上,很警惕地问道:“你突然跑过来想干什么?”
小肥猪一看自己吓到了花喜鹊,赶紧停了下来,着急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终于有了能说话的邻居,太高兴了,想和你聊聊天,行吗?”
花喜鹊看到小肥猪确实没有恶意,而且着急地快要哭了出来,扑哧笑了:“嘻嘻,看来你确实是很寂寞,一肚子话想说啊。”
花喜鹊又落回了围栏上,小肥猪也走过来坐在了傍边。
“那个,那个,谢谢你肯陪我聊聊天,你叫什么名字?”小肥猪害羞地问道。
“嘻嘻,叫我花姐吧。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花喜鹊翘起了尾巴,梳了梳黑亮的羽毛。
“呃,花姐你好。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主人来的时候倒是总叫着‘啰啰……啰啰啰……’。不过我很不喜欢‘啰啰’这个名字……”小肥猪很腼腆。
“哈哈,你太逗了,傻傻的真有意思。看你浑身长着花斑点,我就叫你小花吧,好么?”花姐显然是个自来熟,刚和小肥猪认识就开起了玩笑。
“小花?不好,我不要,这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小肥猪摇着大耳朵。
“哈哈,那看你的身材,就叫小肥吧。”花姐忍着笑说道。
“小飞?可我笨笨的,飞不起来啊。”小肥猪傻傻地问道。
“哈哈,你真可爱,不是小飞,是小肥,看你吃得又壮又肥的!”花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小肥,和我挺贴切的,这名字蛮好的。嗯,我就叫小肥了,嘿嘿。”小肥挠了挠头,也笑了起来。
花姐通过小肥的言行举止,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心地善良天真单纯的好孩子,于是也对小肥很有好感,慢慢她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了什么好吃的,小肥总是留下来一些给花姐,花姐也时常从外边叼回些野果、野虫给小肥解馋。
这天小肥正趴在地上打盹,花姐在小肥背上跳来跳去,不时啄啄这儿弄弄那儿。
“我说小肥啊,你可该洗澡了啊,你闻不到吗?你身上味道难闻死了。”
“是吗?我记得好像上个月才洗过啊……”
“上个月?亏你说得出口!就看你总是在泥水里滚来滚去的,就该天天去洗澡!”
“天天洗?那我可受不了,我懒得动。”
“懒死你算了,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看看你现在才多大,就这么胖了,你就不怕哪天把你……”花姐正和小肥开着玩笑,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住了嘴。
“把我什么?花姐,你怎么不说了?”
“呃,没、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和我有关?”
“嗯,我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事情,很悲惨的事情……我怕、我怕,有天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你身上……”花姐落在了小肥眼前,不无忧虑地说道。
“会吗?到底什么事情啊?你倒是说说啊,没事,我可是很坚强的哦!”小肥爬起来,摇了摇大耳朵,很显然没太在意花姐的话。
“算了,不说了,也许是我多想了,现在开心就好!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了,也阻止不了,唉!”
“呵呵,花姐,你怎么和我以前一样了,唉声叹气的。”小肥有了花姐的陪伴,心里的烦闷消解了不少,很少发愁哀叹了。
“小肥,那你以前为什么老是唉声叹气无精打采的,能和花姐说说吗?”
“以前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呗!”小肥打趣道。
“花姐没和你开玩笑,认真点,好好说!”花姐很罕见的板起了面孔,很严肃。
“呃,呃,我以前自己一个,心里有很多话没处说,有很多苦恼没处排解……”小肥看花姐认真起来,也勾起了隐藏在心中的苦恼和疑虑:“你看我整天吃吃喝喝的,其实我脑子没闲着,我还是想了挺多事情的。”
“是吗?看来我被你的外表欺骗了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一只有思想、内秀的小肥猪啊,哈哈!”花姐不禁被逗笑了。
“你看你花姐,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说,没开玩笑的!”
“呵呵,好了,是花姐不好,接着说,有思想的小肥。”
“你看我不愁吃喝,有遮风挡雨的小房子,按理说应该没啥发愁不开心的。”小肥挠挠头,接着说道:“其实,一闲下来我就胡思乱想,不过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是瞎想。”
“没事,有啥心里话和花姐说说,别老憋着。”花姐盯着小肥,关心地说道。
“我想,我为啥出现在这里?我为啥要这么活着?为啥有那道木围栏把我和外边隔离开来?我是一直这样子吗?将来我会怎么样?”说到这,小肥不禁打了个冷颤:“就在最近,我发现主人老是盯着我看,眼神里充满了热切。那种毫无掩饰的直白目光,让我很不舒服,甚至感到害怕……”
花姐听了小肥的心里话,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小肥,花姐确实小看你了,你不是一只平常的猪,你想的这些,恐怕很少有去想的。我们大多数都是在循着上辈的老路在走,忙忙碌碌的活着,可你竟然想的那么深那么远……唉,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大家都习惯这样,你非要不一样,恐怕会很痛苦的,唉!”
“我知道,我想得头很疼,总觉得答案就在前边,可就是那么虚无飘渺的遥不可及。它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伸手抓啊抓,却怎么也抓不到,两手空空……”小肥显然被触动了深埋在心里的痛苦:“可我只是一只猪,我连那道木围栏都出不去,我的世界只有这个圆圈大!我想那么多有用吗?有意义吗?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唉!”
“好了,开心起来吧,不要总想太多。是安于现实,还是改变未来,我想,谁也帮不了你,答案得你自己去找,路在你自己脚下……”花姐显然也受到了触动:“不过,如果你真想去外边的世界闯闯,那道木围栏未必拦得住你,就看你有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了!好了,臭小肥,好端端的说出这些头痛的问题,搞得我心里也酸酸的,怪难受的,我走了!”
小肥目送花姐起身飞翔,又陷入了沉思,“外边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呢?是自由自在的吗?”
……
花姐嘴里衔着枚野果,朝小肥飞来,小肥在下边仰头盼着,肚里的馋虫都要从嘴角爬出去了。突然,“啪”的一声响,花姐应声坠地,一片红色洒落下来。小肥急坏了,冲向了木围栏,却突然感觉肚子很疼……
原来是个梦,小肥睁开了眼睛,四下打量,发现自己仰躺在一张油花花的脏桌子上,四肢都被绑住了。小肥拼命的挣扎,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腹部更传来钻心的疼痛……

2

“小肥啊,最近怎么闷闷不乐的,老是在一旁发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别憋在心里,和花姐说说。”花喜鹊花姐关心的问着小肥猪小肥。
“啊,没什么事情,就是心里烦,老是想不通。”小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忙说道。
“你啊,啥都好,就是老是想太多,有啥问题还总憋在心里,一个人瞎琢磨。”花姐很了解小肥,开解道:“别憋着了,说出来,花姐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好,花姐,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小肥心里很烦乱。
“你说你,真不知足!你不愁吃,有屋挡风遮雨,倦了可以去池塘玩水,累了可以靠着土山睡大觉,这种日子你还不满意?我可是想都不敢想……”花姐显然不理解小肥为啥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当然很满意了。不过,我就是不想一直这样活着,我想去外边的世界看看。看到你能自由的飞来飞去,我羡慕的不得了,哪像我,就在这么个小圈子里,唉!”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山望着那山高啊!唉!”花姐叹了口气:“你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操心,你看我在外边很自在是不是?唉,其实我活得很辛苦的:严寒来临之前,我要自己提早准备过冬的食物,摘草衔枝做窝保暖;在你睡得正香的时候,我早早就要出去觅食;雨打风吹,雷劈日晒,有太多的未知危险,我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稍有不慎就会、就会……唉!”
“难道,这就是你的命吗,你认为就应该这样吗?我是一只猪,我就该现在这样活着吗?”小肥反问花姐。
“呃……”花姐一时语塞:“应该是这样吧,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就是在不断重复上辈走过的路,不断轮回……”
“那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你活这一辈子能留下什么呢?你又和别人有啥区别呢?”小肥不依不饶的追问。
“呃……”花姐头很痛,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每天活得开开心心的,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就放弃,想那么多干嘛!生命短暂,珍惜眼前享受幸福吧,这样不好吗?”
“这样是很好,但是我总觉得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来世上这一遭,总要留下些什么吧?既然我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既然我生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脑袋瓜,那么这就是我的命,我要完成我的使命……”
“啊,你说的我听不太懂了,感觉挺虚幻的。”花姐的思路和小肥显然不一致:“咱们都太渺小了,还是得屈服现实啊,你再怎么努力,又能改变什么?”
“我也许没有能力去开天辟地,但是我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我要做让自己快乐的事。虽然我可能会受很多苦,会失去很多,但我不在乎,不后悔!”小肥说得斩钉截铁。
“唉,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不过,在我眼里,你确实是很不一般的,坚持走下去吧,没准你能震惊这个世界也说不定!”花姐盯着小肥说道:“我只能祝福你,我帮不了你什么。至于我自己,我认命了,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每天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就知足了!”
“谢谢,花姐!”小肥很感激花姐的理解和鼓励:“不管将来我在哪里,做了什么,你永远是我的花姐,这点绝不会改变!”
花姐和小肥眼中都含着泪,彼此看着对方,友谊的海洋在荡漾……
小肥正在土山上打瞌睡,“啊,小肥救……”花姐受到惊吓后恐惧的声音突然从主人那边传来,不过很快就被打断了。小肥听到花姐被打断的求救声后猛然站立起来,感到很担心,循着声音来到了木围栏的门边。
过了一会,只见小肥的主人拎着一只笼子走了进来。小肥一看花姐就躺在里边一动不动,心里很着急,赶紧凑上前来。
“听话,别拱了,再这样我可打你了啊!吓,你来劲了是不是,看来是皮痒痒了!”
“啊”一声尖叫,小肥被主人狠狠踢出了老远。
“这小肥猪今天这是怎么了,发瘟了吗,老是不知死活地想冲过来!”小肥冲过来几次,都被主人踢远了。
“瞧这花喜鹊真漂亮,老是看你在小肥猪周围叫唤,声音真好听!今天终于逮到机会把你抓到了,哈哈,以后你就是我的了!现在怎么不动了,在装死吗?哼,先把你放到猪圈上边。甭跟我耍心眼,想跑没门,你要是不好好给老子叫唤,老子把你糊泥烤着吃了!”主人随手把鸟笼放在了猪圈上边,转身恶狠狠地瞪了小肥一眼,这才离开。
小肥等主人走远了,强忍着疼痛,拖着身体来到了鸟笼旁,轻声呼唤着:“花姐,花姐……”
“我没事,刚才在装死,这才有机会能再见到你。”花姐慢慢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眼光看向小肥时充满了感激和欣慰:“小肥,你又何必呢,踢疼了吗,没事吧?”
“啊,花姐你没事就好,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就是有点疼,哎呦……”小肥装作没事的样子,安慰起了花姐,一走动不想牵扯到了痛处。
“还说没事,唉,快坐下好好歇歇,花姐有事和你说。”
“花姐你别急,我一定会找机会放你出来。”小肥坐下来望着花姐。
“您别乱来,我没事,顶多是失去了自由。你倒是很危险,我看你主人这几天一直在磨刀,恐怕是要对你下手了……”花姐一点没在意自己的处境,反而先是提醒小肥。
“怪不得这些日子饭食见好,主人老是盯着我看,双眼冒光,原来是这样啊。”小肥心里一沉,不过为了不让花姐再担心,马上又开起了玩笑:“也许咱们想错了呢,主人想给我改善伙食了,磨刀霍霍向牛羊,哈哈!”
“小肥……”花姐知道小肥的心思,心里很感激:“我真的没有事,你活下去我才有希望,不然谁来救我啊!”
“花姐……”小肥心里一热,眼泪差点出来。
“咱们要好好合计一下,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花姐压低声音面色严肃的说道:“你这几天装病不要乱走动,这样你主人一定会多给你好吃的,不会马上对你下手。你趁机会好好养伤,积攒精神,然后趁黑夜逃出去!”
“花姐……可是四周都是木围栏,我怎么出去啊!”
“小肥,你要相信自己,给自己勇气!你不是想救花姐吗,只有冲出去才有生的希望!”
“我一定会救花姐!可是那些木围栏又高又尖,我这么肥笨,能跳过去吗?”小肥知道自己是救花姐的唯一希望,一定要活下去,但是对冲出围栏心里没底,很畏惧。
“你不是一般的猪,你是小肥,你行的,相信自己,拿出你的勇气来!”花姐鼓励道:“你主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只能一次成功!等你觉得准备好了,养好了伤,攒足了精神,你就到那个小土堆顶上,用力往后蹬,使劲朝前跑,到了围栏边上就闭着眼睛高高一跳,你就自由了。就这么简单,你行的,为了花姐,为了你的自由!”
“嗯,花姐,我会的,我不会让你失望!”小肥握紧了拳头。
几天之后的深夜,乌云遮月,山雨欲来。
“小肥,就是今晚了,呜呜的风声给你做掩护,顺风给你腾空的助力,你一定会成功的!快走吧,不然真的没机会了!”花姐催促小肥赶紧走。
“花姐……好,我走,你等着我回来!”小肥恋恋不舍得看了花姐一眼,然后毅然跑到了土堆顶部。
“小肥,你行的,我相信你!”花姐为了不惊动小肥的主人,心里默默地为小肥加油。
小肥又回头看了下,冲花姐招了招手,然后按照花姐的办法冲下山去。“腾”的一下,小肥真的跳过了围栏,稳稳落在了地上。
“花姐……我真的成功了,我自由了!”小肥心里默念着:“花姐,你等我!”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花姐看到小肥成功地安然越过围栏,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再见了小肥,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深陷牢笼才慢慢理解了那天你说过的话,你想的没有错,那才是正确的道路!小肥,去向着梦想努力吧,忘了这里吧,忘了过去!”
“我今天才知道,自由才是最大的快乐……”花姐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