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在洪长老目光震慑之下心神大惊,当下忙避过眼神,长舒口气,缓声说道:“在下只是自幼长于幽燕,但早已离家十数年。今日回来,听闻故国的遭遇后不免有些伤感,故而做了些不寻常的举动,想是因此惊动了贵帮,请万勿见怪!”
洪长老盯住诗人凝视了好一会,然后神色一黯,咳嗽了几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失望,他眼望半空低声说道:“是这样……请恕老夫唐突了!不过,你确是很像当年那位扶幽燕于既倒、救万民于水火的文武豪杰……当年他的英姿风采……唉,幽燕国遗民没有忘记他,一直在等他回来……”
“哦,不过……不过在下只是落魄归乡罢了……至于您口中的那位大豪杰,在下更是从未听过……在下……”诗人偏头低下,尽量用很平和的声调说道。
“如此……也罢!你我总算是一场缘分,老夫看你谈吐不俗,想必也是饱读诗书吧?此番归乡,莫不是想出仕?”洪长老明知诗人的举动难以自圆其说,但久历风霜世故,并不愿强人所难,于是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
“不瞒老丈,在下此番归乡,实出于生计所困,万般无奈,这才落叶归根想寻个活路。在下确曾读过几天私塾,可岂敢奢望出仕做官,但有草庐栖身、薄粥果腹,某愿足矣!”诗人报之一笑,有些愧赧的答道。
“哈哈哈!你大可不必如此顾虑,老夫岂能白活了这般年纪!”洪长老早已看透世事变幻,自然对诗人所说之真假一清二楚,只是他觉得诗人谈吐不凡一脸正气,绝非奸邪之辈,并不愿究之过深。
“老丈,在下只是匆匆过客,无意参与、介入任何事端……”诗人展颜一笑,看来洪长老也是豪爽通达之人,大家心照不宣,不必说破。
“也罢、也罢!老夫见你甚觉投缘,咱们平辈相称如何?小兄弟,喝酒不喝?”洪长老一沉吟,抬手解下郭施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随后递给了诗人。
“好,十余年没喝过家乡的酒了,恭敬不如从命!”诗人深埋许久的豪情早已蠢蠢欲动,当即接过酒葫芦,也不嫌弃,仰脖咕咕咕连喝了三大口:“好酒!好酒!”
“好!‘征衣浸血稠,断剑照银钩。浊酒付一醉,慷慨笑金鍪!’这首他当年所做的诗,我还记在心里!想起他当年的铁马金戈、慷慨激昂,我这把老骨头都不免热血沸腾!要是他还在,我幽燕又怎会……唉!”洪长老看到诗人大口灌饮烈酒而面不改色,触景生情,不免有些伤感。
诗人听言也是眼睛一红,赶紧举起酒葫芦继续大口喝了起来。待心情慢慢平复后,他将酒葫芦推还给洪长老,站起身来,抱拳一拱,低声说道:“多情无情长,自古恨天盲,会当豪饮纵翱翔!我想,那位大豪杰他若有知,定会甚觉宽慰!”
洪长老也在郭施搀扶下站了起来,一头白发无风自舞,朗声笑道:“哈哈哈!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但把自己隐藏的太深了……唉,人人都有伤心事,人人都有苦酒尝啊!罢罢罢!话也说了,酒也喝了,老哥我也该走了!”
“洪长……洪老哥!你我今日有缘共聚同饮,某永记在心!”诗人眼中难掩湿润。
洪长老和郭施随诗人来到巷口,目送他离开走远。洪长老口中喃喃不已:“你为何不愿承认自己是他……时势造英雄,然英雄岂甘跪天道……这是你的命,你躲不掉的……”
洪四和梁丹自然听不清洪长老在说些什么,他们只是不明白,为何一向不苟言笑、刚厉隐忍的洪长老,此时却像个市井的古稀老人一样那么无助、那么悲伤。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不得天时、不遇明主,徒叹沧桑……不如归去……白云苍狗,不过杯中酒。成败得失扬皓首,醉卧昭余五柳……”诗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夕阳中,再不可见。
此时的郭施,一直死寂的鬼面具后却隐隐泛出了淡淡的蓝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