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灭燕城,幽燕国遗民十不存一,他们很多人死于战乱,有些逃亡去了他国,大部分则被分散迁居去了孤竹国各地。
在层层严密监控之下,幽燕国遗民逐渐被同化,一些小孩童只知自己身为孤竹国人,至于曾经的幽燕国,已湮没在历史洪流中了。
不过,以丐帮为首的民间,有很多仁人志士不愿跪拜、奴役于孤竹国的淫威、弯刀之下,他们从没有放弃过抵抗的斗争、复国的希望。他们暗中聚集幽燕等被孤竹所灭的各国热血遗民,招揽四方豪杰,不断积蓄力量、谋划大计,诛叛逆、杀狗官,看似平静的灭燕城,暗流涌动……
幽燕国故地,地近渤海之处有一大泽,名曰昭余。自古相传,昭余泽中有诸般怪异,昼起大雾,夜闻鬼哭,故此人迹不履,渐成禁地。
昭余泽极深处有一方玄洲,其上有木,青叶紫茎。在岸滩边有一块大石砥平,此时,正有一人坐其上,投钓水中。此人虽然双眼盯住水面,但其心思恐不在钓钩之上,而是神游九天之外了。
忽有一阵轻风拂过,水面翻起涟漪,那人打了个冷战,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摇头轻笑,看了看风过如镜的水面,突然神色大变,原来,水面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下意识地猛然回头,后面却空无一人!他再看向水面,水面此时除了自己的身影,再无其他。
他一阵迷茫,更觉不安,难道是自己心神耗费过巨产生了幻觉?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天空,并无异样。
他再无心垂钓、沉思,收拾好钓具之后,转身踱步打算回转。不过,此时却是一步三回头、左顾右盼、上观下看,显得心神不宁。
此人正是诗人,他当日辞别洪长老等人,一番惆怅之后甚觉孤独,意兴阑珊。于是干脆远离喧嚣城镇,隐居在这昭余泽中,思考过往的得失,筹划将来的出路。
可在这昭余泽中呆了数月,除了更添惆怅,却是依旧对前路充满了迷茫。这天回到自己搭建的小木屋,他躺在木榻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至午夜时分才昏昏睡去。
诗人在睡梦中突觉气血凝滞,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竟看到一张白惨惨的脸正直勾勾对着自己打量!
这张脸长发半遮,与他相距不足一尺!看到诗人睁开了眼,这张白脸竟露出两排阴森森的尖牙,然后如鬼魅般飘向床尾。
诗人被骇得猛然坐起,后背发冷,身躯微微轻抖:“你、你是人是鬼?”
这白脸停住,一阵阴风骤起,将长发吹开,他露出的双瞳竟在黑夜中透出丝丝蓝芒。
白脸嘴唇张合,竟发出金石摩擦之声:“你说呢?”
诗人强按住心神的巨震,站起身来,发现白脸披头散发,身穿及地白袍,月光映照之下地上有一道斜斜的影子。
诗人稍稍松了口气,有影子说明是人非鬼,但此人深夜到此,显然不会是来闲游。
“与人打交道,未必比鬼轻松……”诗人轻轻叹了口气,向白衣人问道:“不知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某……”
“你不怕我么?”白衣人截口反问道。
“你是人非鬼,某有何惧?纵使你为恶鬼,某心怀坦荡、正气浩然,又有何惧?”诗人此时心神已经大致安定,他露出轻笑,竟向白衣人走近了三步。
“昨日午后在水中出现的那张脸就是阁下吧?如此两次吓某,究竟所谓何事?”诗人盯住白衣人的面孔,想看出端倪。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白衣人说道。
“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来此所为何事?”诗人继续追问。
“你我也算是三面之缘……诗人,你孤身隐居在此又所为何事?”白衣人一下道出了诗人的身份,竟像是旧相识。
“嗯?三面之缘……”诗人低下头脑海急速飞转,想找出关于此人的记忆碎片。沉吟片刻之后,诗人猛一握拳,抬起头来,满脸震惊之色:“你……你莫非是那郭施?”
“呵,总算是想起来了……当日一别,已有近半年了……”白衣人竟当真是洪长老祭炼的尸傀——郭施!
“你、你真是郭施?怎么可能?你不是一具尸体吗?你……”诗人虽然有所猜测,但等白衣人亲口说出自己是郭施后,他还是难掩满脸震惊之色。
“我不是郭施,或者说,我不再是曾经的郭施!现在,我是尸人,借尸还魂之人!”尸人眼望明月,幽幽说道。
随后,尸人用金石交磨之声,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故事。
(必要说明:尸人虽不知因何竟能重新产生神智、借尸还魂,但毕竟并非诞生即蕴育灵魂的俗世凡人,他对世间之语汇一时难以尽知尽解。尸人虽灵慧异常,对自己经历过的事件大致知晓来龙去脉,但很多时候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去表达、形容,故而叙述的过程有些模糊、空泛。例如,尸人口中的“蛇舌能言”其实说的并不是“有像蛇一样的舌头能开口讲话”,而应该是“舌头像蛇一样灵巧”。这是词汇缺乏造成的,他不知‘灵巧’之类的形容词,故而只能用一些简单的类比来描述!幸亏诗人博览群书、窥涉百家,尤其是对上古典籍颇有研究,这才在皱起眉头冥思苦推之下基本搞清楚了尸人到底曾经历过些什么。以下关于尸人自己故事的文字,应看做是以尸人的视角、诗人的语言来堆砌出来的)
我不知自己来自何处,想来不是棺丘就是墓室吧。
我第一次有了自我意识,是在大概七年前的一个荒郊午夜。在那一刻,我的脑中不再是一团混沌,而是有了一丝清明。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滚烫的红色和乳白的浆汁!这些是什么?我很迷惑。我把双手举到眼前,借助月光想看个仔细,却猛地听到一声惊恐之际的尖叫。
我不明所以,放下手来茫然的向发声之处望去:一个年轻的妇人,衣裳不整,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嘴唇铁青。她瘫坐在地,左半身怀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右手正紧紧捂住这个孩童的嘴巴,两人都在不停的发抖。
孩童大半身形都被年轻的妇人护佑着,露出的双眼圆睁,充满了惊惧。看到我循声望向了她们,年轻妇人先是神色一惨、身形巨颤,险些瘫软在地,但马上就用力搂住怀中的孩童,紧咬嘴唇,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她眼中含着泪,脸庞闪现点点晶莹,嘴唇不断发抖,缓了一会方才磕绊、断续的发出了几乎是哀求的声音:“求、求……求、求你……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我……”
尚未等我明白年轻妇人这番话是什么含义,只听得连声长啸由远及近而来。几个喘息之后,我觉得自己后脑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我没觉得任何痛楚,只是很奇怪,正要回头去看,可额头却猛然被贴上了几张黄纸。除了还能听、还能想,我全身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能动弹了。
“哈哈哈!没想到得手如此容易!哈哈哈!”一个苍劲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动不了了,视野也大半被黄纸挡住,只能靠听和感觉。我能感觉到,自己双臂、两脚、胸前和后背几乎在笑声传来的一瞬间又被贴上了不少黄纸。
“你们是谁?为何深夜在此?他是谁?”苍劲的声音似乎在询问。
是在问我吗?我很急啊,我说不出来话啊,这些黄纸是什么,它们让我失去说话行动的能力了。
“老、老人家,我、我们是母子……”年轻的妇人仍是有些害怕的哀声说道。
“哦,你们莫怕,我是丐帮的洪长老。”苍劲声音的主人原来是幽燕国丐帮的洪长老。洪长老待那受惊吓不轻的母子相扶着站立起来之后,继续问道:“此处荒凉,又是半夜,你们因何到此?”
年轻母亲答道:“我们躲避战乱,想去幽燕国都……因为盘缠耗尽,所以无处投宿……听说此地常有强人出没,我们孤儿寡母不敢白日走路……本打算趁着夜色多赶些路程,可、可……可没想到还是遇到了强人……”
“是他吗?”洪长老问道。
“不、不是他,是地上的……他、他救了我们……”年轻母亲有些后怕,颤声说道。
“哦,竟然是这样,有趣,有趣至极!没想到这僵尸还懂得救人……”洪长老走到我面前,很是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俯身查看了地下的强人之尸:“好手段……心脏被掏出、脑袋破碎……”
“你说这僵尸救了你们,能否说的详细点?”洪长老又追问道。
“好……是这样……”年轻母亲知道丐帮之人多为正义豪杰,担忧放下了不少,她稳了稳心神,向洪长老讲起了母子二人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