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母子二人为了不惹强人注意,借着月色相互扶持着只管闷头赶路。走到一片小树林的时候,两人有些困乏了,所以打算坐下来歇歇再继续赶路。
孩子已经一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加上半夜走了好几里山路,精神自然很是委顿。母亲为了给儿子解乏鼓劲,轻声哼起了童谣,没成想竟因此招来了强人。
这强人身穿夜行衣,手提单刀,孤身一人,应是巡山放哨的小喽啰。他循声找到了这对孤儿寡母,便没有回山报信。
强人悄悄将母子二人逼押至幽暗僻静之处,大肆搜刮她们的随身包裹却没能找到只银片币。强人心有不甘,见这年轻母亲尚有几分姿色,加上她苦苦哀求梨花带泪更添柔美,于是便起了歹意,竟意图强暴。
母子二人拼死抗阻,反而更激发了这强人的兽性,他将孩童抓起抛向树干,然后踢翻年轻母亲,狞笑着扑了上去。就在强人要行凶施暴之时,尸人从黑暗中陡然现身出来。
强人自然大惊,他略一犹豫就举起钢刀劈向了尸人。尸人没有闪避,只是下意识的用手一档,只听嘡的一声竟发出了金属相碰的声响,强人的钢刀竟断为了两截!
强人被唬得愣在了当场,尸人则慢慢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他的手臂竟只是仅仅凹陷了一道而已!强人回过神来情知不妙,转身就要奔逃。
尸人这时看似随意的踏前了一步,伸出右臂,手掌前插向强人的后背。哧的一声轻响,如彩缯撕裂,尸人的手臂就穿过强人的后背透出前胸。破胸的速度极其之快,强人定在原地竟尚未感到疼痛,他仅是觉得胸膛有些异样,下意识的想要前扑。
尸人木然的抽回手臂,拳头竟抓出了强人尚在跳动的心脏。强人这才感到了撕心的剧痛,他胸前喷出一道血箭口涌鲜血不止,虽尚保持着挺身向前的姿态,却已然气绝而死。
尸人面不改色,右拳握紧捏碎手中的人心,同时左手一挥,正中强人之头,头如齑粉脑浆飞溅!强人口中一齿折断,随手跃去,竟叮的一声嵌入树干三寸!
许是这惨状刺激到了尸人,他如电击般抖了一下,双眼竟不断发出蓝芒,头部隐隐似有雷鸣之声。
尸人怔在原地足有半柱香之久,等他恢复过来,低头抬手之时,年轻母亲方才唤醒自己的儿子。那小孩童刚刚恢复意识,睁开眼来就看到了尸人如修罗一般的浴血恶状,怎能不大惧尖叫!
也就是这声刺破夜空的尖叫,将独自赶夜路的丐帮洪长老吸引了过来。他一身功夫登峰造极,尤善炼尸傀儡之术,自然远远一眼就看出了尸人的僵尸之身。他借长啸之声吸引、震慑了尸人的心神,施展超绝的轻功一击得手。
“接下来的事情,老人家您就都清楚了……”这年轻母亲想必也是读过些诗书,虽然开始叙述时有些停顿、断续,但随着心神越来越安定,竟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洪长老。
“是这样……老夫正要赶回幽燕,你母子二人如果愿意,就随我一道赶路吧!”洪长老虽然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江湖日子,但也是古道热肠之人,自然不会对她们孤儿寡母不管不问。
于是,洪长老先取出自己随身包袱中的薄毯横覆在我的臂弯,又拿包袱布将我的头部裹严,以免吓到母女和一路的行人。之后,洪长老轻舒妙手将那母子二人一边一个放好,然后不知又施展了什么法术将我的双脚恢复了行动能力,竟当算把我当骡马一般驱使。
就这样,我载着这母子俩随着洪长老回到了幽燕的丐帮总坛。母子俩一时无处安身,干脆就留在了丐帮,年轻母亲做些洗涮缝补的工作,而她的儿子则同丐帮收留的其他小孩童一起读书习武,两人算是安定了下来。
至于我,洪长老刚回到总坛就将我关进了密室,然后皱着眉出去了。我再见到洪长老是三个月之后,洪长老明显比之前苍老了不少,但是却面露狂喜。他将我上下认真端详、抚摸了一遍,然后仰天大笑不止,说什么“天赐神物,正阳尸傀”之类的疯话。
洪长老将我细心洗刷干净,给我换了一身还算威武的行头,然后就开始在我身上不断地又贴又画,嘴里还念叨个不停。我虽然神智还算清醒,但仍是不能动弹,只得任由洪长老摆布。
又过了半个月,在洪长老畅快之际的笑声中,我终于被解除了行动限制从密室里走出,并有了个名字——郭施。哇,阳光好温暖,庭院里鸟语花香,我很喜欢。
不晓得洪长老对我做了什么,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只是身体好像变得更强壮了。可笑的是,洪长老竟没发现我有了自我意识,好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陪着他多待些日子吧。其实,我偷偷闻过洪长老的味道,他不合我的胃口。
我被洪长老当做了一具杀人利器,他率领着我杀了好些人:有当官的、当兵的、穿绸缎的……不过没有老人、妇女和孩子。洪长老不知道,每次杀人之前,我都闻过那些人的味道,都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气味,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黑心臭脑。
洪长老救回的母女后来我又见过几次,那母亲还好,见了我有时会笑笑。可那孩童每次见我都脸色惨白、双腿发抖,看我一眼就远远跑开了。
随着我杀的人越来越多,我脑中的混沌反而越来越少,我慢慢会思考了,也明白了更多的东西。
原来人是很奇怪的,他们竟然有感情这种东西,每天都被七情六欲左右着:明明很高兴,可表面却装得很平静;明明心里恨得要死,可却能见面时谈笑风生;明明很喜欢,可在一起时却板着脸,不肯说一句话;明明那东西并不属于自己,可宁可拼了命也要去守护……
后来,我随洪长老见到了你,诗人。你并不知道,我一见到你就有些神智失控,脑中混沌翻腾的超乎寻常。尤其,我听到你最后说的那番自言自语的时候,脑海中简直巨浪滔天电闪雷鸣!一下子,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脑中被强行装进了好多奇怪的东西。
那天之后,我慢慢学会了自我修炼,月圆之夜,我常常独自偷偷的吞吐月华。我脑中的混沌几乎已经消失不见,而清明却愈加凝练厚重。
我开始理解了好多以前费解的东西,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个人了,于是,我给自己改名叫尸人。
当然,这些洪长老和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还认为我是个没有感觉、没有感情、没有自我意识的尸傀,直到四个月前……
一位反抗孤竹暴政的起义军首领在家中被抓,他自己虽然当场断然慷慨赴义,但他的妻子和尚在襁褓的幼子都被掳走。
据绝密情报显示,这位首领就义前将一份极其重要的东西留给了他的妻子,而这份东西将关系到起义军数万将士的安危。情势危急,首领的遗孀和幼子必须尽快营救,否则一旦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而关押首领妻儿的地方,却是孤竹国在幽燕最大最重要的秘密据点——鬼巢,那里铜墙铁壁,戒备极其森严,鸟飞不进针送不出。
起义军上层经过几番严密磋商,最终将这个艰巨的营救任务交托给了丐帮的洪长老全权负责。
十日后,丐帮总坛地下密室,污衣派洪长老、洪四和我,锦衣派钱铁鸡、梁丹、王仁龙。
“想必大家都已知道这次要去做什么,有多紧迫、有多重要!有谁觉得难以胜任,或是心有顾虑,现在可以站出来,我允许他退出。但是,退出的人须被催眠禁闭至这次任务完全结束后方才能恢复自由!”洪长老声音低沉,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
“洪伯,在这里的没有一个会退出!”麻脸洪四神情激昂,他圆睁虎目扫视了一下其他人,伸出一只铁拳,光头青筋暴起:“谁要敢退出,先得问我洪四的疯雷拳答不答应!”
“不错,洪大哥说的是!”锦衣派的王仁龙此时早将帮内派系争斗抛诸脑后,他拧眉怒目,气冲斗牛。
梁丹嘿嘿一笑没有搭话,至于我更不会有什么表情和反应。
锦衣派领头的是钱铁鸡,他是个身穿绸缎、油光满面的矮胖子。钱铁鸡活脱脱像个奸商、土财主一样,随手打着手中的铁算盘,用公鸭一般的嗓子说道:“洪老大,既然在这里了,谁还会退出呢?大利还没见到呢!哈哈哈!”
洪长老自然十分清楚在场每个人的根底,不然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但该说的话总是要先说的。洪长老面色凝重的扫视了一眼台下的洪四、梁丹和王仁龙,然后偏头对自己左边站立的钱铁鸡略一点头,甚至都没忘记撇了我一眼。
洪长老见大家全都慷慨无惧,稍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转过身来向钱铁鸡低声问道:“钱兄弟,那位内线是否可靠?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钱铁鸡收起了市井做派,罕见的表情严肃,他抱拳轻声答道:“洪老大,请放心,那人万无一失!”
“好,各自回屋准备,一切按之前确定的计划执行,今晚子时出发!”洪长老下了出发前最后一道指令。